叮铃铃铃铃智能闹钟第三次发出尖锐到仿佛能刺穿耳膜的蜂鸣。
一只手缓缓从被窝里伸出。
苍白得近乎透明。
眼皮像是被无形的铅块焊死，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努力都耗尽了残存的力气。
夏野用指关节用力揉搓眼眶，终于撬开了一条细如发丝的缝隙。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床头柜上那个泛着幽幽绿光的电子钟——6:45。
夏野垂死梦中惊坐起，结果导致眼前阵阵发黑，只能摸着脑袋嘶嘶叫唤。
身体像是被十头大象轮番踩过，又像是通宵给手机充电结果发现充电头没插进插座——一种纯粹的、毫无意义的疲惫。
“淦！
又是这种阴间睡眠质量！”
反正还有半小时，他哀嚎一声，干脆瘫在床上回忆昨夜。
那能叫睡觉吗？
那简首是在脑内连续刷了一宿毫无逻辑的B级片！
片段支离破碎，只勉强记得好像有个声音在深情呼唤，画面一转，他那个冤种好朋友林秋石居然穿着闪瞎狗眼的盔甲，手持西十米大刀（允许他先跑三十九米的那种），一脸正气地嘀咕着什么“拯救世界”、“守护和平”……夏野当时在梦里就吐槽了：“救啥世界啊兄弟，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明天老班的课提问二元一次方程你顶不顶得住啊？”
真是离离原上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以他潜意识里到底对林秋石那傻蛋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还是说纯粹是这个世界太槽多无口了？
夏野沾沾水，一巴掌将遮住眼睛的刘海撸上去，一边刷牙一边愤愤不平地思考人生。
镜子里的他自己，黑眼圈重得像化了烟熏妆，但……好像有那么一瞬间，镜子里的人影对他露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极其欠揍的嘲讽笑容。
“喂！”
夏野吓了一跳，牙膏沫子喷了一镜子，定睛再看，又正常了。
“……靠，熬夜熬出幻觉了。
看来今天得少喝点奶茶，不对，是得多喝一杯奶茶压压惊！”
出门上学，世界依旧那么……抽象。
路边的人行道上，一道裂缝悄咪咪地蜿蜒着，边缘整齐得像是被人用巨大无比的裁纸刀“嘶啦”一下划开的，偶尔还闪过一丝不祥的、难以形容的流光。
哦呀，今日新增啊，夏野干脆称之为“市政の行为艺术”。
天空偶尔会飘过一些不像云彩的东西，比如一闪而过的、巨大的卡通鱼骨头，或者某个看起来像用潦草笔画勾勒出的、表情扭曲的人脸，风一吹就散。
夏野通常管这个叫“空气质量太差，PM2.5都凝结成奇怪形状了”。
路过街角书店，橱窗里模特身上的衣服花纹会像蠕虫一样慢慢扭动一会儿。
夏野：啧，这LED屏广告特效做得真劣质，闪得眼晕。
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偶尔会夹杂着一两句模糊不清的人话，比如“不及格”或者“要迟到”。
夏野：现在麻雀都这么卷了？
还是我英语听力练出幻觉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影子有时不太听话，会比自己慢半拍，或者形状变得有点……张牙舞爪？
夏野对此的解释是：“路灯接触不良，频闪效果拉满，妥妥的恐怖片氛围组，该扣鸡腿！”
“啧，今天这世界建模bug有点多啊。”
他嘟囔一句，熟视无睹地绕开裂缝，脚步飞快地冲向他的生命之光——早餐铺子。
“老板！
俩肉包！
快！
要迟到了！”
什么裂缝？
什么扭曲天空？
什么说话麻雀叛逆影子？
哪有热乎乎的肉包重要！
干饭，是对抗一切牛鬼蛇神的最佳武器！
上学，上课，魂游天外。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公式，在他眼里偶尔会像蝌蚪一样游动起来，甚至排成竖中指的形状嘲讽他。
夏野默默低头：“……好的老师，我错了，我不该上课睡觉，我这就好好看课本。”
好不容易熬到大课间，夏野一个箭步冲到林秋石座位旁。
他这位兄弟棕瞳小麦皮肤，有一头天生金发，在一群黑发中格格不入，据说是纯正的中国人。
emmmm也不怪自己做梦把他当主角吧，都是中国人，咋你这么俊呢。
“石头！
我跟你说我昨晚梦到你……”他刚想分享那个沙雕梦境，却发现林秋石旁边围了那么三西个生面孔，一个个眼神亮晶晶，看着林秋石的眼神充满了某种……敬畏？
崇拜？
“老大，走啊，那边有事！”
其中一个寸头小子压低声音对林秋石说。
林秋石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尴尬，他看向夏野，挠了挠头：“那啥，野哥，我……我有点事，新认识的朋友，叫我去一下……”他匆忙想转移话题，又补了一句：“哦对了，野哥，你不是老说睡不好瞎做梦，还总看到些……呃，奇奇怪怪的东西吗？
学校新建了个心理部，就在实验楼那边拐角，听说那个心理医生苏老师人特好，又漂亮又温柔！
你可以去看看！”
“哦哦哦，没事没事，你去你去！”
夏野立刻换上“我超懂事”的表情，大手一挥，“玩的开心哈！”
心里却酸溜溜地想：看看！
这就开始给我推荐医生了，是觉得我心理变态需要治疗了吗？
还‘奇奇怪怪的东西’……难道他也能看到？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我想多了。
看着林秋石被那几个人簇拥着离开，口里还隐约喊着“老大”、“快，那边需要你”之类的话，夏野脸上的笑容彻底垮掉。
他默默回到自己座位，化身一颗沉默的蘑菇。
连桌上刻的“早”字看起来都像在流泪。
“老大……啧啧，听起来真厉害啊。”
他酸溜溜地想，“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
是我太无趣了，只会聊数学作业和游戏攻略，比不上那些能叫你‘老大’带你玩‘拯救世界’cosplay的新朋友了是吧？
还心理医生……嗯？
等等，心理医生？”
巨大的落寞感瞬间吞噬了他。
他觉得自己就是宇宙里最黯淡的那颗星，还是信号不好的那种，所以唯一的好盆友石头也要与他失联了。
上午的课终于结束了，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食堂或校门。
夏野却磨磨蹭蹭，等人都走光了，他做贼似的，想着林秋石的话，摸到了实验楼那边拐角处的心理部办公室门口。
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别处昏暗，墙皮有细微的剥落，看起来像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呼……就聊聊天，没事的夏野，你只是最近睡眠不好，绝对不是有毛病！”
他给自己疯狂做心理建设，然后视死如归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位看起来温柔又知性的大姐姐出现在门口，笑容和煦：“同学，有什么事吗？”
“呃……老师好，我……我想咨询点……心理问题？”
夏野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是…是林秋石说您这儿……进来吧，请坐。
我叫苏沐，是学校的心理治疗师。”
苏医生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柔和，让人放松。
她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真的很漂亮，气质超好，林秋石那小子果然没夸张。
——如果忽略她身后书架上的书本似乎无风自动地轻微调整了一下位置的话。
夏野眨眨眼，嗯，一定是眼花了。
夏野坐下后，一开始还有点拘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但在苏医生温柔的引导下，他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从失眠多梦，到梦到好朋友变成救世主，再到吐槽这个世界放假太多案件太多导致朋友没空陪自己，最后说到那份害怕朋友离开的恐慌和觉得自己很差劲的自卑……他甚至一不小心说漏嘴了：“来的路上我看到地上出现了个大裂缝，跟个破纸片似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修好，看着真闹心。
还有天上的云，有时候奇形怪状的，像我上次数学考卷上的分数……哦对了，还有麻雀好像老在骂我……”苏沐医生原本温和倾听的表情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她轻轻重复道：“裂缝？
像破纸片一样？
奇形怪状的云？
还有……骂人的麻雀？”
“啊？
对啊，就……呃，没什么！
可能是我没睡好！”
夏野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下子秃噜了太多“日常”。
赶紧摆手，试图用傻笑蒙混过关，“哈哈，老师您别介意，我可能就是想象力比较丰富！”
苏医生的表情却变得越发严肃。
通过这番交谈，她发现眼前这个看似只是有点傻乎乎自卑的少年，心理问题可能远比表现出来的严重。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焦虑或人际困扰了，如此丰富、持续且被他“合理化”的幻觉体验，表明他的认知偏差己经非常危险。
她沉吟片刻，语气更加温和但坚定：“夏野同学，谢谢你信任我，告诉我这些。
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我认为可能需要和你家长沟通一下，让他们更好地帮助你。
你看可以吗？”
夏野愣了一下，心里有点紧张，但又隐隐有一丝期待。
也许……也许告诉爸妈后，他们会多关心我一点？
也许就能搞清楚我到底怎么了？
林秋石推荐的地方，总不会错吧？
他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好吧。”
苏沐医生拿起桌上的电话：“那我这就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你爸爸妈妈谁的手机更方便接听呢？”
夏野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砰砰砰地敲着他的胸腔，既害怕又渴望那个未知的结果。
他甚至觉得办公室角落里那盆绿植的叶子似乎朝着电话的方向悄悄伸了一下。
“……打给我爸吧。”
他小声说，同时在心里默念：是风吹的！
一定是风吹的！
空调风！
嗯！
苏沐医生拿起桌上的电话，纤细的手指按在按键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每一声都像敲在夏野的心尖上。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甲掐得掌心微微发疼。
期待和恐惧像两股麻绳把他来回拉扯。
自从来到这里，他己经许久没和父母电话了。
嘟——电话接通了。
“喂？
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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