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墙外就是陈鹰自家的菜地，菜地尽头便是黑沉沉的太行山。
他像一头矫健的鹿，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暗山林。
身后，日本兵的叫骂声、杂乱的脚步声和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得他心脏狂跳。
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爹娘和妹妹的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一股滔天的恨意和求生的本能所取代。
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报仇！
山路崎岖，灌木丛生，换作旁人，在这黑夜里早就寸步难行。
但陈鹰闭着眼睛都能摸清这里的每一条沟壑，每一块岩石。
这是他的山，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专挑难走的路跑，时而攀上陡坡，时而滑下深沟。
日本兵的军靴不适合走山路，很快就被他甩开了一段距离。
但他们并未放弃，几道手电筒的光柱在林间胡乱晃动，像鬼火一般紧追不舍。
跑出几里地后，陈鹰的肺像要炸开一样，胸口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光靠蛮力是跑不掉的。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猎人的本能开始苏醒。
他拐进一片乱石滩，踩着坚硬的石头奔跑，不留下任何脚印。
跑过石滩，他又顺着一条溪流逆流而上。
冰冷的溪水浸透了他的布鞋，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水流会冲走他的气味和痕迹，这是最简单的摆脱猎犬追踪的方法，对付人也一样管用。
在溪水里跋涉了半里多地，他才从一处隐蔽的岸边爬了上去。
他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着身后的动静。
没过多久，几个日本兵骂骂咧咧地追到了溪边。
手电筒的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扫射，却找不到任何踪迹。
为首的军官气急败坏地吼了几句，带着士兵们胡乱地朝着下游追去。
看着他们远去，陈鹰才松了一口气。
但他不敢大意，换了个方向，继续往深山里钻。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候还没过去，天一亮，日本人肯定会组织更大规模的搜山。
他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又走了不知多久，首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才停下脚步。
他来到一处几乎垂首的悬崖下，这里是他小时候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秘密基地。
他拨开崖壁上一丛茂密的藤蔓，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口露了出来。
洞口很小，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钻进去。
他钻进山洞，里面顿时一片漆黑，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摸索着往里走了几步，确认没有野兽，才疲惫地瘫倒在地。
安全了。
身体一旦放松下来，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父亲倒下的身影，母亲最后的呼喊，妹妹绝望的哭声……一幕幕在黑暗中反复上演，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心。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泪水却早己控制不住，混着脸上的泥土和汗水，无声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传来了隐约的人声。
陈鹰心里一惊，立刻屏住呼吸，挪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几十个日本兵和伪军正在山脚下集结，那个肩膀上缠着绷带的军官正在布置搜山的任务。
他们像一群蝗虫，开始一寸寸地搜索这片山林。
陈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把那杆冰冷的老猎枪紧紧抱在怀里，这是他唯一的伙伴，也是他复仇的希望。
他看着山下的敌人，通红的双眼里，悲伤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那是一种猎人盯住猎物时才有的眼神，充满了耐心、决绝和杀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淳朴的山村猎户陈鹰，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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