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凌晨两点的宿舍，像是被按了静音键。
上铺的王浩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淌到枕头上，把印着球星签名的枕套洇出一小片深色；斜对床的李哲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噩梦，嘴里断断续续蹦出几个词，像是在跟人抢最后一块炸鸡；靠门那张床的张远睡得最沉，连呼吸声都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有偶尔翻身时，床板会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旋即又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整个宿舍里，只有靠窗的书桌还亮着一团小小的光。
黄兴辰盘腿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击，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指腹泛着淡淡的白，连带着手机壳边缘都被磨得发亮。
屏幕上，“金庸群侠传”的战斗音效被调得极低，只有“咻咻”的剑气声和“砰砰”的掌风撞击声，像蚊子哼似的在寂静的宿舍里飘着。
“还差最后一刀！”
他低声嘟囔着，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的Boss，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桌角的薯片袋，袋子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屏幕上，郭靖的降龙十八掌正和欧阳锋的蛤蟆功对轰，金色的掌影和灰绿色的毒雾在虚拟的江湖里炸开，黄兴辰的心跳跟着战斗节奏猛地加速，连呼吸都屏住了半拍。
这己经是他今晚肝的第三个副本了。
从晚上十点下晚自习回来，除了中途去阳台抽了根烟，他就没离开过床铺。
桌上的泡面桶还没扔，汤早就凉透了，桶壁上凝着一层白花花的油垢，旁边散落着几颗没吃完的鱼豆腐，被他刚才激动时挥胳膊扫到了桌边，在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其实黄兴辰长得还算耐看，鼻梁不算高挺但还算周正，眼睛是内双，笑起来的时候会眯成一条缝，带着点憨厚的劲儿。
皮肤是常年待在室内养出的冷白皮，下颌线不算锋利，却透着股干净的少年气。
军训时被晒黑了三个色号，回宿舍养了半个月就白了回来，当时李哲还打趣他：“辰哥，你这皮肤比咱班女生都嫩，不去谈恋爱可惜了。”
他当时正忙着给游戏角色升级，头也没抬地回了句：“谈恋爱哪有打副本香。”
这话倒不是吹牛。
黄兴辰是真的迷金庸，迷到什么程度？
高中三年，课本的空白处全被他画满了武功招式，《九阴真经》的口诀能倒背如流，连做梦都在练“凌波微步”，结果第二天醒来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他的手机壁纸是黄药师的桃花岛，锁屏是小龙女的古墓，连手机铃声都是《沧海一声笑》的古筝版，被宿舍群嘲了半个月也没换。
说起来，他不是没机会谈恋爱。
高中毕业那天，班级散伙饭吃到一半，班花林晓雨突然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
小姑娘穿着白裙子，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脸上带着点醉意，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周围的喧闹声好像一下子全消失了，黄兴辰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比打Boss时还响。
“黄兴辰，”林晓雨的声音有点抖，却说得很清楚，“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一你帮我抢回饭卡开始我就喜欢你了，你……愿意跟我试试吗？”
当时周围的同学都在起哄，吹口哨的、拍桌子的，闹得他耳朵都红了。
黄兴辰看着林晓雨期待又紧张的眼神，心里不是没波动——谁会拒绝一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姑娘呢？
但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却是：谈恋爱了，谁来肝我的“华山论剑”？
副本刷新了谁来打？
郭靖的武功还没升满呢……“那个……”他挠了挠头，把早就打好的腹稿搬了出来，“林晓雨，你是个好人，真的。
但我……我暂时不想谈恋爱。”
林晓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端着酒杯转身走了，背影有点落寞。
黄兴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有点不舒服，但很快就被同桌拍了拍肩膀：“行啊辰哥，女神都敢拒，果然是游戏比老婆重要！”
他嘿嘿笑了两声，没解释。
其实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太清楚自己的性子了，一旦迷上什么东西，就会全身心扎进去，连吃饭睡觉都能忘。
以前为了通关一个隐藏剧情，他能三天只睡八个小时，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他怕自己给不了别人想要的陪伴，更怕谈恋爱会分走他对金庸江湖的热情——那是他从初中就藏在心里的梦，梦里有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有一诺千金的江湖道义，有那些比现实更鲜活的爱恨情仇。
“搞定！”
屏幕上跳出“副本通关”的提示，金光闪闪的“九阴真经残卷”图标弹了出来。
黄兴辰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腹蹭过屏幕上“领取奖励”的按钮，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他点开角色面板，看着郭靖的武功等级又升了一级，降龙十八掌的熟练度还差最后100点就能满阶，心里像喝了冰镇汽水似的，从头爽到脚。
宿舍里，王浩的呼噜还在继续，李哲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别抢我蓝BUFF”。
黄兴辰把手机亮度调低了点，点开下一个副本的入口，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至于女朋友？
他看着屏幕上桃花岛的场景，心里想：等我集齐了所有武功秘籍，再说吧。
毕竟，江湖那么大，他还没闯够呢。
“再下一个副本就睡觉。”
指尖刚要触碰到“开始副本”的按钮，手机背面突然传来一阵灼烫。
黄兴辰下意识想松手，可还没等指尖离开屏幕，那团温热就猛地炸开——没有预想中的巨响，没有飞溅的碎片，甚至连一丝火星都没冒出来。
就像有人在他掌心摁了个无形的火球，瞬间的灼热过后，只剩下一片诡异的麻凉。
宿舍里依旧静得能听见王浩的呼噜声。
上铺的李哲翻了个身，床板“吱呀”响了半声，又沉入死寂。
谁都没醒，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动，只是他熬夜熬出的幻觉。
可黄兴辰知道不是。
他的耳朵里像塞进了两只振翅的蝉，“嗡——”的鸣响铺天盖地，把所有声音都碾碎成模糊的杂音。
眼前更是一片雪白，屏幕炸开时那道刺眼的光，像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在视网膜上，连紧闭着眼都能感觉到那片灼热的亮。
“操……”他低声骂了句，声音闷在喉咙里，连自己都听不清。
手指在桌上胡乱摸索，想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子，却碰倒了空泡面桶。
塑料桶在地上滚了半圈，发出“咕噜噜”的轻响，惊得他心脏猛地一缩。
还好，没人醒。
他扶着桌沿，慢慢弯腰坐下，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
蝉鸣般的耳鸣渐渐退去，眼前的白光也像潮水似的往下落，露出模糊的轮廓——能看清对面墙上的海报，能看见李哲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能看见自己摊在桌上的手。
手没事，连点红痕都没有。
手机却不见了。
刚才还攥在手里的手机，此刻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桌角残留着一小片淡淡的焦痕，像被烟头烫过似的。
“炸没了？”
黄兴辰懵了。
那手机是他攒了两个月生活费买的，为的就是流畅运行《金庸群侠传》，现在说没就没了？
他正心疼着，眼前突然“唰”地一下，弹出一道半透明的蓝光。
不是手机屏幕的光，更像是……游戏里的系统面板？
黄兴辰猛地瞪大眼睛，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面板上的字清晰得不像幻觉：宿主：黄兴辰状态：轻微震荡（己恢复）绑定世界：金庸群侠传融合位面初始武学：无内力：0特殊技能：无当前可激活武学：《基础内功心法》（点击学习）新手任务：三日内熟练运转内力，奖励：《凌波微步》入门篇这……这是《金庸群侠传》的系统界面？！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面板跟着晃了晃；抬手想摸摸，手指却径首穿了过去，什么都没碰到。
可那行“点击学习”的字，就在眼前明晃晃地闪着，像游戏里的引导提示。
“不是吧……”黄兴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
他试探着在心里默念：“学习《基础内功心法》。”
下一秒，一股暖流突然从丹田涌出来，顺着西肢百骸慢悠悠地淌。
像喝了杯刚温好的牛奶，不烫，却带着股舒服的暖意，连熬夜的疲惫都消了大半。
脑海里还多了串口诀，正是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基础内功心法》总纲，每个字都像刻在脑子里似的，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真……真的成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还是那双手，指腹有常年握手机磨出的薄茧，指甲缝里还卡着点薯片渣，平平无奇。
可刚才那股暖流还在体内缓缓转着圈，像有只温顺的小蛇在经脉里游走，真实得让他头皮发麻。
宿舍里，王浩翻了个身，含糊地嘟囔了句：“打什么怪呢……吵死了……”黄兴辰瞬间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放轻了。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面板，蓝光映在他眼里，亮得像淬了火。
刚才手机爆炸的惊慌、短暂失明的恐慌，此刻全被一股狂喜冲得烟消云散——这不是幻觉。
他的金手指，真的来了。
那个他肝了无数个夜晚的江湖，那些他背得滚瓜烂熟的武功，那些只存在于屏幕和书页里的传奇……好像真的要在他身上，拉开序幕了。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熟睡的舍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那片淡淡的焦痕还在，像个滚烫的印记。
黄兴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激动，在心里默念：“关闭面板。”
蓝光瞬间消失，眼前恢复了宿舍原本的昏暗，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银辉。
他靠在墙角，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越翘越高，最后差点笑出声来。
什么手机，什么损失，都不重要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象着内力流转的轨迹，想象着将来施展凌波微步的样子，想象着……或许有一天，能真的像金庸笔下的侠客那样，活得酣畅淋漓。
“先练内力。”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眼神亮得像藏了星星，“三天，必须搞定。”
窗外的月光悄悄移了移，照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藏不住的雀跃。
宿舍里的呼噜声还在继续，而属于黄兴辰的江湖，己经在无声的夜色里，悄然拉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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