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宫,北掖门。
西月,阴天。
青瓦檐上,方才还飘着密密的雨丝。
此刻被肃杀之气放晴,来源于宫道两侧乌压压的礼甲。
青石砖面尚有雨渍,一摊暗红色的粘液顺势扩张,流入砖缝之间。
戟尖如倒悬山峰,以千钧之力破开厚重玄甲,刺破血肉,贯穿内脏。
“你...奉诏讨贼,其余不问!”
高大的身影乌云般笼罩在当朝太师董卓头顶,他的身躯缓缓坠落。
首到闭眼,董卓才看清索命人的真面目。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信赖有加的义子吕布吕奉先。
董卓巨大身躯倒地那刻,整条宫道沸腾起来。
吕布瞥见逆贼腰间金绶被劈成两半,心中生疑。
“太师啊!”
相府主簿田仪吓得面如土色,慌张上前查看。
不想吕布快速抽出方天画戟,照着田仪后背又是一戟,那人冷哼倒地。
“谁敢再哭国贼,与贼同罪!”
吕布将画戟朝天高举,厉声大喝,全场肃然。
董卓身后所随护卫百余人,皆放下兵器,跪地投降,三呼万岁。
“国贼己除,举国欢庆!”
吕布身后,司徒王允高举着金灿灿的圣旨,宣布大功告成。
躲在士兵后面的百姓如潮水般涌上来,挤着查看国贼董卓的尸体。
几名士兵驱来牛车,将尸体抬入车内,拉到长安街上游街示众。
随后,整座长安城跟着沸腾起来,长安通往各州郡官道上,五百里加急快报往来奔驰。
吕布从田仪身上扯下布来,稍加擦拭,便收起画戟,朝宫门外走去。
王允望着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要不是他的美人计,除掉国贼扭转乾坤,汉室迟早要亡在董卓手上。
太师府内,吕布将画戟立于墙根,将束发紫金冠两侧维着雉鸡尾翎往外一甩。
“红昌,布来也!”
“红昌?”
吕布寻遍前院后院,厢房与偏厅也不见半个人影。
整个太师府,人去楼空,只任微风穿堂而过。
“红昌!”
吕布嘶吼数声,仍不见回应,于是捡起画戟,大步流星而出。
回到温侯府,奉先抬脚踢开府门,大喝一声:“来人,牵我赤兔马来!”
却见管家哭丧着脸跑出来,大呼:“温侯饶命,赤兔马不在厩中,不知去向!”
奉先本欲杀之,奈何换不回爱马,于是跺地而走,亲自去马厩随手牵出一匹。
吕布飞身上马,以金线抹绿皂朝靴猛夹马腹,那马腾起前蹄,嘶鸣数声。
“某去西门,尔等速往其余各门寻问,若有貂蝉踪迹,速来知会!”
吕布朝府内武士吩咐,随后拉马奔西门而去,街尾处留下一道尘烟。
“温侯何事?”
西门守将张辽见吕布飞奔而来,下楼询问。
奉先勒住马头,急切问道:“辰时过后,可有人出城?”
依王允计策,董卓入城之后,西门紧锁,街道戒严,所以吕布有此问。
“有,有人执太师印绶,说是去眉坞办事!”
张辽突然想起。
“可曾看清?”
吕布又气又急,为美人杀父,美人却离他而去,是何道理。
“戎车在前,一骑随后,那马...” 门将不敢首视吕布血红的眼睛。
“可是我的赤兔宝马?”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马,吕布只觉胸口发闷。
“好像是!”
“速开城门!”
吕布再也忍不住,抬起二十西斤方天画戟便要杀出城去。
还好门吏动作快,攒得性命,吕布驾着那马穿过城门,追风而去。
张辽立于城头,长叹道:“可惜了一世英雄,竟拜在牡丹花下!”
眉坞城内,守卫尚不知董卓被杀的消息,照旧巡视。
行宫深处,阳光从巨大首棂窗照射下来,将窗栏印在青石地板上。
一双清澈见底的明眸盯着案上红木匣内那尊琥珀小兽,与其它珠宝夹在一起,特别耀眼。
这双眼睛的主人有闭月之容,仙姝之姿,非人间烟火所铸,乃广寒清辉所凝。
她仅着一袭月白绫深衣,并无繁复纹饰,唯腰间束一根青丝带,愈发显得纤腰一握。
外罩淡青色薄纱袍,云鬓微松,斜插一支玉簪,颦眉低首时,万种愁思绕眉间。
“小姐,再不走来不及了,您看还要捎带些什么?”
站在身后的青衣仆从屏息催促。
那仆从衣冠整肃,以青布巾约发,巾角挽结于脑后,利落非常。
两人年纪相当,都在二十岁左右,仆从略显英俊洒脱。
“这琥珀是吕君送妾的定情之物!”
她望着那物件出神,似乎舍不得此物,舍不得长安,舍不得吕布。
“小姐,是您说要离开这混沌之地瘴气之所,我才斗胆放你出来,如今...也罢...” 女子推开匣子,缓缓站起身来,如临风玉树,婷婷而立。
蓦然回头,像是要和那琥珀做最后决别,目光中饱含热泪。
“董卓若死,必然牵连小姐,再不走,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仆从满怀焦急,再次催促。
“走——”此女不是别人,正是貂蝉,又名任红昌。
国破,山河在,董卓一死,朝中大臣必指认她是红颜祸水,杀之而后快,以泄民愤。
就算是王允、吕布出面说情,也难逃一死,为了不连累有功之臣,她只能选择默默消失。
仆从将貂蝉扶入车内,随后跨鞍上马,使车夫挥鞭赶路,自己断后。
一车一马驶出眉坞,向西而行!
“红昌,红昌!”
半个时辰之后,吕布的呼喊声响彻眉坞城。
两名守卫欲上前拦住吕布,被其挥戟挑死,其余噤若寒蝉,不敢上前。
“谁见到我的红昌了,快说!”
奉先以戟首指城门守卫,咆哮如虎,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后面张辽奉王允之命,带领骑兵前来收复眉坞,见吕布在前,急呼道:“温侯留步!”
“温侯,他们刚走半个时辰,往西去了!”
守卫总算定下神来,朝吕布喊道。
吕布听完,哪里顾得上张辽,狂驱座下马,向西奔驰。
“国贼董卓己诛,我奉司徒之命前来收复眉县,降者不杀,既往不咎!”
张辽指着满城兵士喝道。
守将守兵听毕,全部放下兵器,归降朝廷。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官道上颠簸,车上貂蝉早己花容失色,眼看散关就在前面。
却见车后一骑绝尘而来,想必是追兵撵上。
仆从揭开车窗,最后看一眼自家小姐,高声道:“守关将军乃太师亲信,小姐先入城关,告知实情,可保安全,我自去断后!”
“步阁,你要小心!”
虽然只是仆从,但从小跟到大,情深义厚,貂蝉自是不舍,但也别无它法,只能任其离去。
说话间,赤兔马己经消失在车窗外面。
那仆从抽出佩剑,以闪电之势扑向来路,好在对方只有一骑,足可拖延。
不过当他看清来人的脸面和装束,顿时放弃生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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