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园的午后总是浸在一种奇特的氛围里。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旧木头和劣质檀香混合的气味。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古董贩子们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奇门馆就开在这条街最不起眼的拐角处。
没有醒目的招牌,只有一块褪色的木匾,上面用狂草写着“奇门”二字,落款处的朱砂印早己模糊。
馆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一串五帝钱,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闫小川斜倚在太师椅上,左腿搭在右腿上,一晃一晃的。
他穿着件月白色的丝绸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我说王少,您这气色可不太好啊。”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沙哑,像是刚睡醒,“印堂发暗,眼下青黑,这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
对面的年轻人猛地坐首了身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穿着一身名牌,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光,正是最近在潘家园一带横行霸道的富二代王浩。
“你少他妈装神弄鬼!”
王浩强作镇定,拍了下桌子,“我爸让我来看看你这破馆子到底有什么名堂,别是骗钱的吧?”
闫小川轻笑一声,没接话,反而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叶在水中舒展,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弥漫开来。
“王少最近是不是总做噩梦?”
他呷了口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梦里总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跟着你,醒了之后还觉得浑身发冷,尤其是后脖颈子,总像是有人在吹气?”
王浩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闫小川放下茶杯,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瞳孔的颜色比常人略浅,带着点琥珀色,看人时总像是含着笑意,却又透着一股洞察人心的锐利。
“那是个枉死的怨魂,死前穿了红衣服,怨气重得很。”
他伸出手指,在王浩面前虚点了几下,“看她缠着你的样子,应该是跟你家老爷子有关系吧?
是不是几年前拆迁的时候,出过什么事?”
王浩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那件事是他家的禁忌,当年为了抢一块地皮,他爸用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逼死了一个钉子户,那女人死的时候,穿的就是一件红棉袄。
“你……你想怎么样?”
王浩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闫小川重新戴上墨镜,靠回太师椅里,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简单,解煞驱邪,保你夜夜安睡。”
他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三万?”
王浩松了口气,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闫小川摇摇头,晃了晃手指。
“三十万。”
“你抢钱啊!”
王浩跳了起来,“一个破符水就要三十万?”
“话不是这么说的。”
闫小川慢条斯理地说,“这怨魂怨气太重,己经快成厉鬼了。
我帮你解决了,不仅是救你,也是救你全家。
三十万买你一条命,不贵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不答应。
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怨魂再过三天就要成型了,到时候别说我,就是请龙虎山的天师来,也未必能救得了你。”
王浩看着闫小川那双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明明看不清眼神,却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好!
三十万就三十万!
你要是敢骗我……放心,我奇门馆开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闫小川笑着打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纸,一支朱砂笔。
他提笔蘸了朱砂,手腕悬空,飞快地在黄纸上画着。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朱砂在黄纸上晕开,形成一个个诡异而复杂的符号,明明是胡乱的线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画完符,他又拿起一把小巧的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又快又低,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念完之后,他用桃木剑挑起符纸,凑到旁边的烛火上点燃。
符纸烧得很快,化作一缕青烟,在空中打了个旋,消失不见。
灰烬落在一个空碗里,闫小川拿起桌上的清水,倒了半碗进去,用桃木剑搅了搅。
“把这个喝了。”
他把碗推到王浩面前。
碗里的水浑浊不堪,还漂着点黑色的灰烬,看起来恶心极了。
王浩皱着眉,犹豫了半天,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刚喝下去,他就觉得一股暖流从肚子里升起,瞬间流遍全身,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寒意和不适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惊讶地看着闫小川,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好了,回去吧。”
闫小川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记得把钱打到我卡上。”
王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哈腰地说了声“谢谢大师”,转身就往外跑,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一样。
看着王浩狼狈的背影,闫小川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他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放在手心。
那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白玉,只可惜只有半块,边缘参差不齐,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川”字。
玉佩入手微凉,却隐隐透着一股暖意。
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这半块玉佩是他记事起就带在身上的,抚养他长大的九尾狐说过,这是找到他身世的唯一线索。
这些年来,他走遍大江南北,开这家风水馆,一方面是为了生计,另一方面,也是想借着潘家园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打探关于这半块玉佩的消息。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走了进来,身姿曼妙,气质优雅。
她手里拿着一个烫金的信封,递到闫小川面前。
“闫先生,这是今晚古董拍卖会的邀请函。”
女人的声音温柔动听,“我们老板说,这次拍卖会上有几件好东西,或许您会感兴趣。”
闫小川接过邀请函,打开一看,上面印着“瀚海阁”三个字。
瀚海阁是京城最有名的拍卖行之一,能让他们老板亲自送邀请函的,想必今晚的拍卖会不一般。
他正想道谢,手心的玉佩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样。
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玉佩,只见上面的“川”字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怎么回事?
他抬头看向那个女人,女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的拍卖会,或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闫小川把邀请函收好,重新戴上墨镜,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今晚我一定到。”
女人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奇门馆。
闫小川看着紧闭的房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那股灼热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玉佩己经恢复了冰凉的触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可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这半块玉佩跟着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难道说,能让它产生感应的东西,就在今晚的拍卖会上?
他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一次,他没有品出兰花香,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不管是什么,今晚都得去看看。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向外面人来人往的潘家园。
阳光依旧明媚,可他总觉得,在那些喧嚣和繁华背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的秘密,或许就藏在今晚的瀚海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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